中石油中石化巨虧660億元羅生門 被批擁兵自重
2011-11-23 15:11 來源: 作者:
近年來,數字打架早已屢見不鮮,近期的“口徑不一”則有兩樁“陳年舊事”:一是,2011年前三季度各省GDP增量總和高于全國GDP增量;二是油價高企下,“兩油”仍高喊煉油業務巨虧,并進而“縮量供應”,導致山東、重慶等多地民營加油站“油荒”。
面對“油荒”,兩油一臉無辜,辯稱自己“加班加點”生產,那么,生產出來的農用柴油都到哪里去了?兩油所謂總額逾660億元的前三季度虧損,怎樣出爐?在一系列污染事故、“天價”奢靡丑聞頻遭爆出之后,兩油置秋耕冬種的大局于不顧制造農用柴油加油站“油荒”,毫無央企責任感的表現,究竟為了哪些利益?《中國經營報》記者四地采訪,努力揭開遮掩真相的面紗。
剛剛公布的“兩桶油”(中國石油)、中國石化合稱)三季報,與此前國家發改委發布的數據大相徑庭。
10月27日,發改委數據稱,2011年1~9月份,隨著原油價格波動回落,行業虧損有所緩解,1~8月,煉油行業累計虧損18.4億元。
但是,27日晚間,中國石油(601857.SH)與中國石化(600028.SH)接踵發布的2011年前三季財報,雖然總利潤分別高達1034.37億元、599.6億元,煉油板塊“虧損”卻成了關注重點:前者巨虧415.39億元,后者亦報虧246.1億元。
“老百姓很難判斷發改委計算的‘兩桶油’煉油業務總計虧損18.4億元的數據,與后者自稱巨虧高達660億元的數據,到底哪一個更真實。”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聯合會一位高級別人士直言,數據打架背后是“兩桶油”追逐利益最大化的“項莊舞劍”:“他們通過凸顯煉油業務虧損事實,希望促成資源稅、暴利稅、增值稅三稅疊加局面的改變,至少暴利稅與資源稅是完全疊加的,誰不愿意多留些錢在自己手里?”
問題在于,“兩油”財報數字“羅生門”背后的意圖太過赤裸:中石化的煉油能力、規模、油源價格均遠高于中石油,中石油的虧損額度何以近乎中石化兩倍?
不透明的背后,專業人士指出,從傾向石腦油、輕質柴油項目而忽視農用柴油煉制,以便為利潤更高的大化工儲備原料,到自采原油參照國際高價兜售給煉油廠,煉油業務巨虧與整體暴利的“剪刀差”愈加放大。
而上下游一體化的壟斷,則為上述可能的利益輸送提供保護傘。
煉油之虧:根在原油高定價
10月27日晚間近10時,中石油的公關公司將三季報新聞稿發送給了包括《中國經營報》在內的諸多媒體。
這份共計四個文檔、分中英文兩種語言的新聞稿,卻在第二天為中石油帶來了眾口一詞的罵聲。
新聞稿稱,受國際原油價格高位運行及國內成品油價格調控力度加強影響,前三季度,該公司煉油業務虧損415.39億元。
“看到中石油三季報,相信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業界人士都為之驚愕。”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一位不具名人士稱,27日當天,國家發改委發布消息說,2011年前8個月,預計全國煉廠煉油業務合計虧損約18.4億元。僅僅半天時間,中石油就針鋒相對地宣布自己煉油板塊巨虧。
當然,早在10月20日,中石油副總經理周吉平已開始為煉油巨虧“吹風”稱,初步估算,如果目前價格水平持續執行到年底,2011年中石油煉油虧損額將在500億元以上。而這份與發改委相差30倍以上的數據,并非中石油一個人在戰斗。
同日晚間,中石化三季報稱,公司前三季度實現凈利潤599.6億元,同比增長6.3%;但煉油板塊依舊虧損,達246.1億元,2010年同期則盈利85.32億元。
中石化強調,公司前三季度克服成品油價格不到位、煉油大幅虧損的不利影響,原油日加工量437萬桶,同比增長3.6%。
正是中石化的此番著意強調,將中石油高達415億元的巨額虧損晾得更顯刺眼。
“中石化是國內最大的原油煉化企業,日加工原油437萬桶,而中石油前三季度總加工量僅為7.252億桶(日加工約為268.59萬桶),我們不禁要問,前者單日加工量幾乎是中石油的一倍,其60%以上高度依賴國際市場采購進口的比例也高于中石油,其煉油業務虧損額度為何僅約為中石油一半?”中國能源網首席信息官韓曉平對此質疑說。
資料顯示,中石油是國內原油資源的最大壟斷者,其在原油煉化方面的初始成本遠低于中石化。同時,中石油還憑借我國政府與國外政府的合作關系等優勢,在安哥拉等多油國家擁有大量油源。
如此反差鮮明的巨虧實難防民之口。
中石油很可能也發現了這一不妥。
翌日,中石油再次委托公關公司以背景資料、“不具備官辦表態效力”的形式,給本報記者發送郵件稱,成品油價格不到位是導致中國石油煉油業務大幅虧損的原因。
“盡管中石油是上下游一體化石油公司,(但)所屬的油田企業、煉化企業、銷售企業之間并不存在成本和利潤轉移。”該份背景材料稱。
該資料還第一次公開了中石油國內自產原油對煉廠結算的價格體系。其中,自產原油約78%掛靠辛塔原油價格,19%掛靠杜里原油價格,3%掛靠米納斯原油價格。顯然,中石油煉油“巨虧”的根源正是來自于這一定價機制。
目下,國際原油定價均以世界各主要產油區價格為基準,其中影響力最大的三大基準油價為美國WTI、歐洲Brent(布倫特)和阿聯酋高硫迪拜原油價格。
比較2011年5月以來全球各主要產油區的現貨定價,不難發現,辛塔、杜里和米納斯原油價格均屬較高定價。而現貨長期高于原油期貨龍頭的WTI定價,亦是常識。
“個人認為,關鍵在于算法的基準不同,結果也就不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市場經濟研究所副所長鄧郁松表示,中石油顯然是將國產原油按照國際市場三地原價兜售給了自己的煉油廠,如此一來,煉油板塊巨額虧損便不難理解。
“自產原油屬于國家資產,理當平價服務于國民經濟。”專家質疑中石油在煉油、煉化等業務板塊之間難撇利益輸送之嫌,可能是其虧損接近中石化兩倍的關鍵所在。
“價”“量”之爭:利益輸送三通道
“兩油”宣告煉油業務巨虧,接踵而來的就是全國各地此起彼伏的柴油荒風潮。
市場普遍認為,油荒的出現,源自發改委不解“兩油”風情,于10月9日起“擅自”對汽柴油價格每噸下調300元。
“石油巨頭沒有定價權,但有定量權,你搞行政命令要求降價,那我就消極抵制,用限量的策略來對抗。”在降價令發出不足一周時間,浙江、重慶、山東、內蒙古、四川、福建……各地油荒鋪天蓋地。中國商業聯合會石油流通委員會會長趙友山在剛剛舉行的2011年年會上,不得不警告稱,國家有關部門若不及時監管,這一態勢將引發更大規模油荒的出現。
當然,兩油的柴油“限量”供給絕不會放在明面上,這背后,其過于龐雜的產業鏈為其操作提供了至少三種通道。
“在勘探與生產板塊,中石油必須承擔暴利稅、增值稅及資源稅,這些稅賦逃無可逃,與其低價向下游板塊供應,不如坐地拔高,把基數做上去,這樣一來,即便需要交納超過27%的稅率,最終的盈利數字仍然要好于煉化板塊低價買油。”某專業資訊機構人士評價稱,中石油從煉化板塊到勘探與生產板塊之間的利益輸送,僅是其可采用的第一種利益輸送管道。
第二種則是改變低利潤產品和高利潤產品的產能比例。
“中國99%大化工項目的原料,都是石腦油,而石腦油唯有在煉油廠才可能產出。”中石化下屬齊魯石化某專業人士稱,一般而言,絕大多數原油的10%,可以加工成為石腦油。而國產低硫份高品質原油的石腦油加工比例,最高可達15%。
作為石油企業原油加工中的伴生品,石腦油也叫粗汽油,是石化產品的主要原材料,用途廣泛。將石腦油加工為中間化學品的工廠叫做乙烯工廠,終端產品為乙烯,乙烯之后就是上百種的化工產品生產。將其與添加劑調配后,可制成高標號汽油。
這一化學成分介于4~6個碳氫分子的油品,其市場售價低于汽油近1000元/噸。因此,“兩油”的石腦油產品,幾乎不對外,超過90%以上輸轉給各自的大化工項目使用。
“石腦油按照餾分來分,分別為輕石腦油、重石腦油和溶劑石腦油三種。這一區別主要取決于煉廠工藝和下游需求,如果成品油銷售旺盛,則多產重石腦油,簡單處理,就能變成93號及以上的高標號汽油。而通常情況下,煉油廠都爭取多產輕石腦油,用以滿足大化工項目需要。”該專業人士稱,石腦油本身可獨立分離出如汽油、苯、煤油、瀝青等多種有機原料,但它最大的價值,在于與輕柴油等原料一起生產乙烯。
據了解,國際市場大多數用天然氣制乙烯,成本低。但在國內,由于天然氣資源匱乏,石腦油制乙烯是唯一可行的途徑。對上下游高度一體化的中石油、中石化兩寡頭來說,這讓其煉油與化工板塊之間圍繞石腦油資源,存在如何進行原料分配、合理利用等“內部”問題。
而現實中,石腦油銷售給化工廠如何定價,發改委無法干預。
“這導致,只要成品油價格低、盈利空間小,煉油廠就會盡可能多生產石腦油,以保障大化工需求。”中石油某千萬噸級大煉廠管理人士透露,近年來,鎮海、福建、廣州、天津、成都、新疆、蘭州、撫順、武漢等越來越多的大乙烯項目紛沓而至,石腦油需求導致我國早已從過去的凈出口國變為進口大國。
數據顯示,2008年,我國進口158萬噸石腦油,第一次超過出口量。此后的2009年5月,國稅總局宣布免除進口石腦油消費稅,以彌補國內大乙烯項目熱潮帶來的石腦油油荒。
“石腦油與大乙烯項目之間的利益輸送必然存在。不敢說利益有多大,但絕對是支撐煉化板塊盈利的主要因素。”知情人士稱。
此外,在煉油與化工之間,還潛藏著一個既涉及利益輸送、也可能引發油荒的行業秘密。
輕質柴油是大乙烯等化工項目不可或缺的第二大重要原料。目前市場銷售的所有柴油,從10號、0號到-10號、-20號等,都屬于輕質柴油。
“油荒的實質不是柴油荒,是化工廠原料荒。”前述中國石油和化工聯合會高層人士稱,輕柴油是否按照國家零售價售予化工廠這一問題之外,還涉及到“兩桶油”如何平衡社會用油與化工項目用油之間的秘密。他稱,相信發改委對此局面心知肚明,否則,也不會于10月29日約談“兩桶油”,要求保供柴油。
采訪中,中石油、中石化有關人士均否認存在利益輸送,并拒絕做出進一步解釋。
記者觀察 壟斷必致博弈
“不僅僅我們遭遇到了煉油廠的限量供應,所有的卡車司機,在油荒地區的任何一家加油站,也會遭遇限量問題,甚至干脆沒有柴油。”陜西省咸陽市一家民營油站老板惠先生稱,“兩油”宣告巨虧的舉措并沒有換來發改委力挺,反而迎來降價潮。“顯然,他們惱了,開始實施定量權了,民營油站紛紛斷炊了。”他說。
對中國再現油荒現象密切關注的美聯社就認為,當油價下降或者徘徊不前時,中國獨立的煉油廠有進行減產的更大回旋余地,等待油價再次上調。
“中國的‘兩油’不僅龐大,而且強大,他們手中的權力甚至已經超越了國家發改委。”美國芝加哥一家期貨經紀公司老總感嘆稱,中國央企尾大不掉,凸顯制度設計之失。
業內人士認為,國家不應允許中石油將自產原油價格參照國際三地原油價格進行完全等價銷售。“它太龐大了,如果需要按照這個價格進行銷售,銷售所得的資金,壓根就不知道流向何方,或者輸送給了哪個板塊。”韓曉平給出的辦法是,拆分中石油等壟斷寡頭,由國家成立獨立的國家石油主權公司,全權負責國內石油資源開采,然后再賣給包括中石油在內的任何一家煉油廠。
而國內拆分中石油的呼聲,也已久矣。
事實上,今天的中國石油,正是當年的中國石油部。
“它幾乎具備企業辦社會的所有職能,在中國大慶、克拉瑪依等城市,石油公司的老總就是當地的市委書記和市長,這也意味著企業的逐利特色,與政府的行政權力混為一體。個人理解,這樣的企業制度,本身就很不規范。現實中,中國石油還擁有自己的銀行、保險公司、證券公司等等一系列資產,而相當一部分核心資產并沒有置入上市公司,因此,公眾所能看到的財報,僅僅代表上市公司,而不是它的全貌。”發改委能源研究所有關專家指出,“油荒涌現背后,在于‘兩桶油’借助壟斷地位獲得了定量權,而定量權的產生,卻源自國家機器對石油寡頭的制度設計之失,導致后者擁兵自重。”